《零与无穷》(1)| SciFidea中文奖·戴森球征文大赛入围作品
大家好,这里是SciFidea。经过半年的征稿和编辑们紧锣密鼓的审核,我们最终确定了20篇优秀作品入围。由于大赛全程盲审,现阶段我们还不能公开作者的署名,待获奖作品公布后,大家可以在这篇推文的评论区看到作者的署名和介绍。现在,让我们一起欣赏来自作者们的精彩作品吧!
《零与无穷》(1)
全文字数:14672
大约需要37分钟
一
1
“极为尊贵的远道而来的飞行宾客们,”使者并没有面露不悦,但是复杂的修饰词汇显露出他态度的微妙变化,“即便我从未远行到过诸位的故乡,也听过一些传闻,犯了严重错误的飞行族人,会被放逐到更高的地方,据说,从来没有人能从那里活着回来,一个都没有,哪怕一具尸体都未曾有人见过。”
本来有所不满的飞行宾客们,听到这一席话,只得缄口不言,空气中只有翅膀微微扇动的声音。高台上被束缚的几个人,裸露的躯体布满鞭笞的血痕。高台的底座和顶部平台均呈正方形,层高近百层,呈阶梯状。使者似乎还不过瘾,竖起并不使用的翅膀,仰起头说道:“他们献祭给至阳之神,宇宙间最高的主宰,唯一的主宰,这是至高的荣耀。”
“这怎么能放在一起并论?被放逐的人是罪人,他们无非是战俘罢了,至多被收为奴隶。”羽翼正盛的少年对此十分不满。
“不得无礼,辛洛林!”克莱尔声音坚定。他是商队的队长,转而笑对使者:“年轻人比较容易冲动,咱们回到正题,要不要再尝一尝诞生于北方山脉、辗转多处而来的生榨蔓树油,这可是上等佳品。”
“恕我直言,”使者没有搭话,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,“这些战俘们来自于中土的隔壁,并不属于飞行族人,和你们亲缘甚远,你们为何如此感同身受?”
陪同远方商队的不是帝国任何级别的官员,而仅仅是和商队对接的使者。根据帝国的礼仪,即便是外邦的贸易队伍,赶上了祭祀盛典,也必须观看,否则是对帝国的大不敬。使者的意思已经传达得很明白,扬起额头,垂下翅膀,颇有姿态地离开。
“你难不成真的相信祭天那套玩意?”辛洛林充满了鄙夷地看着队长。
“天地有变、祭天求神,这是中土的习俗,他们的习俗为真为假,不是我关心的。至阳之神赐予我们的光辉,如今着实黯淡了一点。以前我以为这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体验,然而,使者刚才的描述说明,低洼之地的人们,也有同样的感觉。”头顶的火球依然炽热无比,然而微微可以感受到,不如往常明亮。
伊莲娜在空气中比比划划,翅膀跟着起起伏伏,似乎在飞行中。她是商队的计算师,负责商队货物和财务的计算。她依然抱有一丝幻想,因为,如果换作在家乡,高台台面到地面的落差,这个高度正好可以给幼崽们训练飞行能力。训练达到合格程度的幼崽,会在一阵助跑之后,从悬崖峭壁的青石板上一跃而下,先有一刹那的坠落,再扑腾着在空中形成一道优美的曲线,展翅翱翔。
“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,”辛洛林未必相信自己的这句话,无非是给自己打打气,“这里和家乡不一样,没错,我们在中土确实还勉强可以飞起来,但是每一次振动翅膀都是那么的困难,大地剧烈地拉扯着我们回来,而至阳之神似乎用力把我们推开,即便是以我的体力,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,即使拼尽全力飞到他们身边,我们也没法像在家乡一样身背重物,背着他们飞回来。”
“不必背着,只要稍微抱住或者撞击他们,延缓下降的趋势,改变下降的角度,让他们减速冲向高台,高台的材质不是那么硬实,这样顶多撞伤而已……”
“以至阳之神的名义,求求你不要说了,伊莲娜,你也会撞伤的,我舍不得你这么做!”
“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摔死吗?”
“但是……”
号角声打断了伊莲娜和辛洛林的争论。高台处传来了低沉且古怪的咒语,即使以低洼之地的人们的习惯,发音也过于拗口,冗长而又磨人。原来是大祭司手持《大典》的吟诵。时辰快到了,至阳被遮挡的弓形逐渐向右移动,即将消失,耀眼的圆面完全显露出来,光度正好达到最大,正是祭祀的时间。
咒语结束之时,辛洛林捂住了伊莲娜的双眼。一片漆黑之中,她脑海中划过一道道不同形状的曲线,有的如飞鸟般轻盈剔透,有的如瀑布般一去不复回。
她挪开了辛洛林的手,死死地盯着高台第十七层的拐角处。
而传到耳边的只有几声沉重的巨响,沉默,以及高台和四周传来的欢呼。
克莱尔队长全程紧闭双眼。“或许,在他眼里,没看见就是没有发生吧。”伊莲娜心里默念。
祭祀人群散去,弓形的阴影进入至阳的左边,商队哼唱起来,如同吟游诗人一般:
“故乡啊,挥之不去的故乡,
漂流啊,永无止境的漂流,
世间何为真?
世间何为幻?
拨开虚妄的迷雾,
寻找永世的光芒。”
2
“我从来就没喜欢过这群低洼之地的步行人。”辛洛林这句话其实不太符合事实的情况。对于飞行族人而言,以时间的比例计算,飞行也只占生命中的一小部分,大部分时间仍是依靠步行。他们在高山上采集蔓树的果实,压榨产出少许的粘稠油脂,装瓶入瓮。部族从族人中选出身强力壮的,组成商队,向南飞翔,运输至遥远的哈兰港。哈兰港是族人们能够飞翔的极限,因为再往南飞,无论是自身还是载荷都愈加沉重,即便用尽全力,也无法身负重物翱翔。而向西或者向东,虽然也有物资交换,有利可图,但是终究没有南向贸易线路的利润,南向贸易带回来的可都是中土帝国正圆形的铜币,帝国东征西讨,疆域甚广,铜币在哪条贸易线路上都是绝对的硬通货。
说到飞翔,其实,远航的商船也很像是在飞,伊莲娜平生第一次到港口就发现,向东或者向西的商船,虽渐行渐远却越行越高,虽然只高那么一点点,但是每次都是固定的高度,随后商船消失在模糊的视界中。
“你都说了好多次啦,伊莲娜。”辛洛林可不是个很有耐心的家伙,他全部的耐心估计都给了伊莲娜。“不过咱们的商船偏南一点,不至于越来越高。”
“你不好奇,这是为什么吗?”
“我只好奇,你为什么好奇这个。”
“这是天性啊,哎,真是的,和你聊不来。”
辛洛林马上跑去赔不是,伊莲娜其实并不在意,她还是更在意她自己的小世界。两个人默不作声,一齐望向哈兰港正南方高悬的至阳。
河流多半向南流,有些偏东。逐步汇入更大的河流,越是往下游,人就愈加稠密。船只顺流而下容易,回来就只能等待合适的季风了。
河流最终汇入光线直射的中土地带。此地盛产谷物,每当大河泛滥后,土地便更加肥沃,十分适合耕种各种谷物。谷物虽然也可榨油,但产油率太低,和蔓树的油脂相比,可谓十分的贫瘠。至于野兽的油脂,凡是中土稍有身份的人士都和这玩意绝缘,因为长期食用很容易变得臃肿不堪。所以,高地的植物油,实际上是中土的必需品。
现实把他们的思绪拉回到了中土的祭祀台。以中土人的观点,至阳之神似乎并不认可上次的祭品,很快就要祭祀新一波的战俘。
“只是可怜这些临近小邦的臣民,沦为了祭天的工具。”几位商队队员感慨道。每个人对祭祀和天地异常之事都各有看法,但是有一点是共同的,他们都对观看祭祀没有半个铜币的兴趣。
3
“艾尔玛上师,”伊尔宾诚惶诚恐道,“您作何吩咐?”
“看这个圆,”艾尔玛不慌不忙地拿起羽毛笔沾了沾墨汁。羽毛当然不是取自能长途飞行的鸽子,它们用来传递兽皮纸或者莎草纸,珍贵得很,而只能来自笨重的禽类。圆内的六边形在艾尔玛笔下一丝不苟的刻出来:“这六边形的每条边都和圆的半径相等。”
伊尔宾静静地等着艾尔玛的进一步指示。帝国负责建筑的工匠们需要制作正圆的轮子,来搬运沉重的石块,用以建造梯形的高台,而铸币局的工匠们需要制作圆形的铜币,浇筑的用量和半径乘以半径有着固定的比例关系。经验得知,如果按照3.1计算,则不足,如果按照3.2计算,则有所剩余,工匠们多半取中间数3.15或者3.16,一来大体准确,二来……这就是铸币工匠们的秘密了。
“我们取这条边的中点,再做延长,与圆自然有一个交点,这个交点再与附近的六边形顶点相连。”伊尔宾连连称是,内心却有些急迫,这些不紧不慢的官老爷为什么不事先画好图形,毕竟工程进度是重中之重。不过,旁人从伊尔宾的面部表情可是什么都看不出来,他依然习惯性的嘴角上扬,等待上师的进一步指示。
“再把这十二条边都连接起来,这样我们可以得出……”
“您莫非是,想算出一个更加精确的比例关系,也就是说,圆比?”伊尔宾不得不加快语速。
“正是!”艾尔玛的答案没有超出伊尔宾的预期,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,然而众所周知的是,那条边的长度,还没有计算的方法,许多工匠已经尝试过了。
艾尔玛显然看出了伊尔宾的疑惑:“我找出了一个独特的方法,此边的平方,恰好等于这条边的平方加上这条边的平方,当然,计算部分会比较繁琐。”
伊尔宾当然知晓直角三角形三条边的比例有3、4、5和5、12、13两组平方和等于斜边平方的关系,不过更多的只当作是数字的巧合,而非天然的规律。说实话,他对这些工匠们用不到的东西没啥太大兴趣,大穹顶迫在眉睫,而眼下仅仅微微搭建了些基础。但是,莫非是艾尔玛认为这不是巧合?
“对,这不是巧合。”艾尔玛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,自顾自地拿起笔从头画起,这次伊尔宾倒是有了耐心。正方形的中间嵌套了一个倾斜的小正方形,不出几下,伊尔宾便大呼奇妙,这次面露的是真正的微笑,虽然其他人并无法区分两者之间的区别。
“十二边形,再分为二十四边形,再分为四十八边形,一直这么分割下去,周而复始,只要有足够的耐心,我们就能得出更精确的圆比。我已经算到了四十八边形,3.139,每一步都精确了一点。”
伊尔宾估量着计算量,想必这不知要耗费多少张兽皮纸和多少计算工匠。不过工程部门的资源倒是大把,现在的资源都倾斜于此。
“我和你一样,也着急早日完工大穹顶,只是我们要有更精确的计算。这些工作,都是服务于大穹顶的建筑之用。”艾尔玛试图让伊尔宾更加理解自己一些,或许,也是在说服自己。
“对了,艾尔玛上师,这些稿件,能不能留给我?”伊尔宾心想,不管有没有下一次,还是别再重新画一遍了。
4
很快就到了第二次祭祀的时候。中土的祭祀部门显然格外重视,高台的守卫、现场的观礼者比以往都多了几倍,本来云游各处的贸易团队,凡是尚未走远的都被拉了回来,正要赶往下一站的,则必须留下。祭祀的规模越大,场面越是壮观,至阳之神就越能感受到,中土的说法。
“听着,诸位,这次千万不要再多嘴了,”队长郑重其事地向队员嘱咐道,“都是贸易的事,我们还有很多贸易站点要交易,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,我们要交货多少蔓树油。”队长的碎碎念让伊莲娜腾空一跃,径直飞向那个位置——伊莲娜在上一次祭祀中死死盯着的位置——第十七层的拐角处。
伊莲娜从坠落的战俘身后下方擦过,只差那么一点点。战俘比预想的坠落位置更远一点。伊莲娜调头试图飞回来,她拼命地扇动翅膀,但是大地似乎如此沉重,她抗拒不住,只能尽全力俯冲。战俘与地面撞击发出巨响,被祭司们和围观者的惊讶声所淹没。而伊莲娜再也支撑不起她的身躯,半滑翔半坠落摔到了高台下方的草甸上。
惊讶声过后是死亡一般的沉寂。短暂的沉寂过后,主持祭祀的大祭司缓了过来,他一改只在祭祀场合才使用的古语,而是改用中土各地日常交流的低地通用语:
“拿下这个女巫!
“还有同来的那一队飞行人,全部拿下!”
高台上的守卫一时不知道朝何处去,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影响祭祀的事件,最终选择了继续守在高台上避免战俘们乘机逃跑。而地面上的守卫则立刻缓过神来,一面控制住了已经力气用尽的伊莲娜,一面围住了飞行族人的商队。大祭司则继续改用古语沉吟,透过个别的词汇,一些当地人听出这是向至阳之神请求宽恕的意思,虔诚者纷纷跪倒在地。
“这个嘴碎的商队队长,拿下!看上去油嘴滑舌,鬼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,说不定是他出的主意!”克莱尔旋即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按住,虽然护卫的翅膀支撑不起任何飞行,但是臂力却相当的强悍,克莱尔顿然动弹不得。其他队员见状起飞逃跑,不过飞行距离没超过伊莲娜,便被赶来的祭祀卫兵团团围住。商队队员一行人被打入地牢。
5
“为什么,这竟然不行。”昏迷的伊莲娜终于苏醒了过来。
“伊莲娜,你难得说了一句正确的话,是的,你这样干确实不行,你给我们闯了大祸,我们大祸临头。”声音来自地牢旁边隔间的克莱尔。作为经常往来于各个城市和邦国的商队队长,他还从来没受到过如此对待。
“伊莲娜,你应该关心被连累的我们,”其他地牢传出来队友的声音,“毕竟在中土人的眼中,我们都是一体的,所有人都多多少少要为你的鲁莽负责。”
此时只听铁链声和地面撞击的金属声在狭小的牢房中回荡。辛洛林也被扔了进来。“伊莲娜,你还好吗,伤得重不重,腿有没有受伤,有没有骨折?”
“还好,只是一些擦伤。”
“伊莲娜,我永远都会支持你,”辛洛林顿了一下,他当然明白,这里可不是打情骂俏的地方,“但是这件事情,你应该知道中土人的视角和我们不一样,由于你的鲁莽行为,应该给队员一个道歉。”
“我,对不起大家。”一向我行我素的伊莲娜也只能低下了头,队员们只得无可奈何的接受,七嘴八舌地研究起来如何求得中土人的原谅。
见自己淡出了关注重心,伊莲娜对辛洛林悄声急语:“这竟然不行,为什么只差一点点,明明是同样的位置,不应该有任何差别的。我前几天已经观察过很多次,每次战俘从祭坛的出口掉落坠地,都是沿着同样的一条曲线下落。我们的位置正好处在祭坛的斜对角,也是固定的,十七层恰好有一个装饰物,每次战俘坠落都会正好经过那个位置,所以,我敢说我一定会撞到那里。”
“或许是,这一次的曲线不一样?”
“这没有道理,每次都是一样的。”
“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,先想想我们怎样和中土交待吧。”一些队员已经有些慌了。
“这个事可大可小,”打破僵局的是克莱尔,“我有办法。”
6
“我意已决,这些买卖人竟然无法无天到祭祀台作乱,绝不能轻饶!”大祭司咆哮着,一拍桌子把杯中的水溅得一人多高,水花飞到空中,落得满地都是。在议事厅搞出这等不合体统之事可不是大祭司所为,可眼下谁也不敢多嘴。除了中土帝国的威严,大祭司是脸面受损最重的。
“尊贵的至阳之人请息怒,”讲话的是负责贸易的低级官员,不过即便有官级之差,平常情况下也不必使用如此的敬辞,“南边的高原虽也盛产植物榨油,但是北来中土的路途险峻,高低不平,近来天地倾覆颠倒……”
“有话快讲,啰嗦什么!”大祭司猛然一回头,斜眼瞪着贸易官员。
“不少南来飞人在飞行途中,突然莫名感到负重加剧,甚至比中土的重量还重,为了保命丢弃油桶,然而,即便如此减重也支撑不了身体,纷纷从高处坠落,伤了多人,甚至有不治身亡者,”贸易官员终于让他稍微缓解了一下情绪,“许多南来的商人表示不会再往北飞,以后顶多做一些东西向的贸易。这么一来,油脂价格暴涨,以铜币计算,南部港口的油价,恐怕翻番都不止,未来恐怕要等重的铜币换等重的油了……”
“哦,你说得很对,一定是这些飞盗触怒了至阳之神,导致这么多天地灾变!”他面目狰狞不改,“把这些家伙拉到高台上祭祀了,好好给至阳之神谢罪。”大祭司似乎没过脑子,他口中的飞盗被推下去可是会再飞走的,只会让他再一次丢脸。
“请息怒,祭祀北人可万万使不得,如果得罪了北边的部落,南北两条贸易线路可就都出问题了。植物榨取的油对我们可是性命攸关,战车的部件需要油来润滑,况且,大人您……”
大祭司抬起翅膀,示意停止:“容我再思考。”
“莫非您要因为这点小事和北方高地开战?”艾尔玛讲道,“北方高地万物重量很轻,我们族人的翅膀却用不上力,很难飞得起来,别说深入北方高地作战,即便在哈兰港都绝对不可能是飞行族人的对手。”艾尔玛有点犹豫是否应该继续说,不过每当这时候,他嘴上总会像少了个阀门似的脱口而出:“和临近的族人相比,我们在身体结构上相差并不大,之所以能够占据优势,是因为器物上略胜一筹,我们装有精密轮子的车辆可高效运载谷物和兵器。”
“原来都是你们工程部门的功劳啊。”军事将领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,无奈他又不好反驳什么,武器优势本来就是中土征伐的重要砝码,而这依赖于工程部门制造的铁器,邻国的铜制兵器在强度上落后了不止一点。
“眼下,国力都用于建造世间未见奇观。”艾尔玛试图换一个角度说服对方。
“你是说大穹顶吗?”
“您就不必装作不了解的样子了,工程离都城近在咫尺。”
“哦,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工程,既然如此之近,怕是抬头便可见吧,”军事将领佯装远眺的样子,踱步到一个又一个窗户,“咦,我怎么见不到什么穹顶呢,莫非这穹顶是向下建造的?还是有什么奇妙的构造?身为工程官,是不是应该给我们普及一下知识?”
艾尔玛觉得此处非久留之地:“大穹顶的工程还有诸多要事,我就先告辞了。”
“明眼人都看出只是发发牢骚而已,他非要讲出个道理。”军事将领充满厌恶地看着艾尔玛的背影,小声嘀咕道。
“祭祀的观礼者,除了中土人士,就是各地的贸易使团了,”贸易长官不急不慢,“既然是贸易的事情,能不能容我发表一下拙见?”
议事堂安静了下来。
“各位,对于这群翅膀人来讲,最重要的是什么?”
“牟利?”大祭司随口一句。
“也不能说你错,更具体点呢?”
“凡是契约,必须履行,或者说,信用?”伊尔宾则顺着贸易长官的思路。
“你这说到了点子上,没了信用,他们寸步难行,没人再和他们做生意,没人愿意买他们的东西,反过来,因为没法确定他们能不能支付,也没人愿意卖他们东西,即使卖也要他们派人先来付款。”
另一位贸易官员补充道:“据这支商队的队长自己交待,原本的计划是先行落脚到中土,卖掉第一批蔓树油,而后顺流去东边的琉璃港、锡城,甚至远去更东边的中央之海,每一处都事先约定了交货量和交货时间。只要让他们无法正常交货,这些北方高地飞人在整个低地的名声就臭不可闻了,以后没人买他们的蔓树油,不得不优先把货物供给我们,还不是我们想杀多少价就杀多少价。”
“所以,你的意思是?”一位一直不做声的官员问贸易长官。
“以五分之一的价格,买下他们全部的蔓树油。”贸易长官早有想法。
“妙啊,一来,不与北方高地交恶,”伊尔宾对军事将领使了使眼色,不过对方没搭理他,他赶忙转到第二个好处,“二来,补给了我们紧缺的物资,别忘了,南方天地震颤,不知道何时能恢复供油。”贸易官员们点了点头。
最后,贸易长官面向大祭司:“最重要的是,要给所有不服中土权威的买卖人一个好看,不管你信至阳之神还是信至阴之神,不管你拿活人祭祀还是拿野兽祭祀,只要再敢在中土造次,以后没有哪个低地人会跟你签订哪怕一条贸易契约!”
7
“尊敬的艾尔玛上师,成果不小,计算师们耗费了不知多少卷兽皮纸,将圆比的精确数字推进到了七位。”虽然伊尔宾也加入了计算队伍,不过功劳可不仅仅是他自己的。
“这,真是精妙绝伦!通知铸币局和车轮坊,我们以后可以有更精确的用量了。”
“我一会就通知车轮坊,”伊尔宾有点结巴,“和铸、铸币局。除此之外……”
艾尔玛像个孩子一样兴奋:“还有什么?”
“您知道,整数是和谐的数字,我想,圆比,或许也能表示成两个整数的相除。”
“颇有道理,我的计算得出22除以7是一个不错的近似,不过还是有所区别,你有更加深入的发现吗?”
“355除以113,”伊尔宾一字一顿的说道,“和您发明的分割圆的方法的结果,实在是太贴合了,前六位都已经一样了。”
艾尔玛拿过充满了算术的兽皮纸,一行一行的核对。他被这种贴合所震撼到了。
虽然车轮坊已经收到了新的圆比,不过铸币局迟迟没有采用。铸币局一向以来是效率颇高的部门,艾尔玛不得不亲自前往。
“这些兽皮纸上,写的都是些啥玩意?”一位铸币工匠看着艾尔玛拿来的手稿出神,虽然上面的算式他一个也不认识。
“我说老弟,难道你没听说吗?艾尔玛要计算师们计算出圆比的数值。”
“圆比有什么好算的,不是3.16吗?”
“我说,咱们私下里就讲点真心话吧,咱们这里的工匠谁不知道,圆比的真实数字,肯定比我们平常用的这个3.16要稍微小一点啊。”
“不可能的吧,每次我们的金属铸币都不剩多少边角料啊。”
“你不会和艾尔玛一样,也是个傻子吧。”
“如果是傻子还好办点,依我看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,把圆比算到那么精确有什么用呢?拿这玩意又能和谁邀功呢?”另一位工匠凑上前来。
“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吧,一种纯粹的疯劲和一种单纯的傻劲。”
沉默良久。
“你们觉得,这号人最怕什么?”
“最怕前功尽弃吧,我记得,当年那些计算师因为算错了一个数,导致后面的计算全部作废,几个人大吵了一架,这玩意马虎不得。”
“你这么一说,我倒是有个主意……”
于是,布满了算式的兽皮纸就这么被扔进了盛装残次铜币的废币筒里。
8
“北方高地飞行族人商队队员伊莲娜,于祭祀台冲撞祭品,按照中土之法,理应重罚。然而你们北方高地荒蛮,对至阳之神的伟大只是略懂皮毛,祭祀盛典才是对至阳之神真正的膜拜。念你们懵懂无知,故允许你们商队以蔓树油作为贡品,求得至阳之神的原谅。”祭祀官员如是宣布,商队即可前往港口出境。
“全部,作为,贡品?”虽然知道中土人可能说话不算话,但是这个结果还是超出了克莱尔的预期,“尊敬的至阳之人,咱们不是说好的,付给我五分之一的价格,这恐怕连零头的零头……”
“你们是在地牢里没呆够吗?”使者愠怒,打断了商队本就无谓的挣扎,“油脂确实是必需品,但是我们有其他的卖家,虽然距离遥远,不过航路是完全联通的。向南,高山地带同样盛产植物油脂,只是品质略有差别罢了。”使者的自信完全出自于他不知道南线的变故,继续道:“你们唯一的优势,是供货稳定,稳定。当然,现在,稳定这个词已经和你们无缘了。”
“尊贵的至阳之人,”队长依然抱有最后的希冀,“您看这油脂和铜币的比价,怕是咱们有贸易开始,都没有这种数字啊。”
“听着,现在和你们做交易的是我,如果是别人,恐怕连一个铜币都拿不到,带着这一桶铜币,愿意滚到哪里滚到哪里去。”
伊莲娜对物资的数量一清二楚,剩下的蔓树油根本不够履行剩下的契约的零头,回去可是没法交差了。
“哎,伊莲娜,我们飞行族人就是以贸易为生,我们拿什么回家乡交待?北方高地以后如何和中土打交道?”克莱尔叹息道。
9
“尊敬的克莱尔,尊敬的飞行族人商队,每到这个时候,都能把你们盼来琉璃城。那首歌是怎么唱的?漂流,永无止境的漂流。”在琉璃城的贸易圈,汉格尔的热情是出了名的。出门迎候商队是他的礼节。
“尊敬的汉格尔,很久,不,见。”克莱尔没有了以往的底气。
“哎呀呀,老熟人啦,还这么见外。”
汉格尔的宫殿由光滑的石板堆砌,房间内部摆放着来自各地的宝物器具,论浩大不及中土,论精美则在中土之上。转眼间,低地的沙果,南部的说不上名字的珍奇水果,应有尽有。
“此行来,是想,通知您一个不是很令人愉快的消息。”
“我们什么时候有过不愉快的消息?请尽情享用,一会有专门的乐师为贵客演奏。”
“这真的是一个不愉快的消息。”克莱尔平静地陈述了他在中土的经历。
“作为一个故事,这非常有趣,很久没有听过这么好玩的笑话了。”一旁的仆人提示汉格尔,这可能这不是一个笑话。
“您是说,您这次没有按照契约带来足够的蔓树油?”
“是的。”
“就是说,我这次收不到您带来的蔓树油了?”
“很抱歉,很抱歉,尊敬的汉格尔,是这样的。”
“就是说,我们之前约定交易蔓树油,这次,啊永远,先说这次,无法实现了?”
伊莲娜心想,如果煎熬这件事有计量单位,同样意思的话换着法说三遍,带来的煎熬程度应该不止于说一遍的三倍,每次翻倍,应该是四倍。
“我们,会在下一次,给您补上这次欠下的。”克莱尔的回答没有得到任何相应。
八倍,八倍的尴尬。
“你能看到的一切,”汉格尔甚至懒得动手,用翅膀指了一圈宫殿里的陈设,“都源于一件事情:我可以为琉璃城的各个商家源源不断地提供蔓树油、上好的蔓树油、来自北方高地的蔓树油,从来没有违约过。
“识趣点的话,你们立刻从我眼前消失。”
商队意识到,剩下的铜币是他们仅有的财产了,这些财产不够支付回到家乡的费用,因为回去的船只需要逆流而上,这个费用相当的昂贵,以往都是靠贸易的获利来支付的。
“要一个铜币一个铜币的花了。”克莱尔命令辛洛林和伊莲娜清点铜币的数量。“这真是个悲剧,最下面竟然是兽皮纸堆,还是用过的,哎,没用过的还能卖点铜币。”辛洛林感到绝望。
一叠叠厚厚的兽皮纸杂乱的放在桶的底部,然而,兽皮纸上的内容却是书写得十分工整。伊莲娜瞬间被这精妙的符号体系所震惊,面色潮红。这些符号如同她在家乡腾空中的舞姿,当然,并不是说她在这里就不能腾空,而是这种轻盈感只存在于家乡的土地上。她以前不成体系的思路,被这套符号体系一下子串了起来。
圆形被分割成了六、十二、二十四、四十八……等分。依照伊莲娜的理解,这应该是在计算圆比!虽然中土人拿活人祭祀实在是野蛮不堪,但是他们的工程学造诣却如此之深,难怪铸造的铜币精妙绝伦,规整和精细程度都超越了其他地方的同类金属货币。况且,如此精妙的计算稿件,竟然随意丢弃,可见其背后真正的计算实力必然难以想象。
伊莲娜心想,能用做工如此精致的兽皮纸,看来作者的身份地位应该很高,放在家乡的话,或许是比较高阶的祭司才能用的上吧。其中一张兽皮纸的落款处,赫然有着计算者的签名。
“辛洛林,你看这些名字,是作者吗?”
辛洛林跟着商队在低地世界做生意,其他名字不熟悉,但是这个名字可不算陌生:“艾尔玛,中土负责工程计算的官员,听说中土的工程水平之所以发达,和他主持的计算工作有不小的关系。”
“就是说,可以写信给他了?”
“没错,可以,地址就写工程部计算局,哎,你在想什么,我们都这个样子了,哪里花得起钱买鸽子送信?”
伊莲娜垂下了头,这是自己闯下的祸。
辛洛林从自己有些破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些铜币,放在伊莲娜手心里。
数字系统,似乎有整整十六个符号,这是伊莲娜最不可理解的地方。她和沉重区域的商人们打过交道,他们的数字系统只有十个符号。她听说过,在沉重区域,商人是没什么地位的,即便是富有的商人,见到他们的贵族也要行屈膝礼,在不同的场合甚至要行更复杂的大礼,否则贵族们甚至有权力一剑刺死这些贱民。啊,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词汇,请神宽恕我。思绪赶紧回来,难道说,贵族们用的是这种十六个符号的数字系统?想到家乡的巫师们也讲着一些晦涩难懂的语言,普通人根本听不懂,伊莲娜似乎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。
“尊敬的至阳之人艾尔玛,
我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飞行族人。无意中看到了您精妙的手稿。我是计算师,所以能看得懂。
关于直角三角形的边长关系的证实十分优美。我孤陋寡闻,仅仅听说过几组这样的特例,未曾想,他们之间竟然有如此深刻的普遍性,至阳之神创造的世界,还有多少如此优美的规律,等待我们去发现?
分割圆也十分有趣,无论是几何上的技巧,还是数字上的关系。一串数字逐渐逼近一个想要的答案。我在这里已经词穷,我相信一定还有很多这种数字之串,逼近奇妙的未知。
莎草纸有限,只能写到这里,祝福。
来自北方高地的飞行族人
于琉璃城港口”
10
“艾尔玛上师,”伊尔宾诚惶诚恐道,“手稿虽然丢失,但是重新计算的结果已经复现了3.14159这个结果。工程中已经完全够用了,其实再进一步、再精确一点,也无关痛痒。”
“无关痛痒?”
伊尔宾腿一软,并不常用的双翼抖动得如池塘里的水波一般。
“别慌,请继续讲,你看,旁边还有几位见习工程术士,来,从头讲。”
“我们做铁质的轮子,需要提前计算浇筑铁水的体积,这无非就是轮子的厚度再乘以轮子的面积,面积的计算稍有繁琐,外径乘以外径减去内径乘以内径,再乘以一个固定的比例,”说到这里,伊尔宾用眼角余光扫了扫上师和见习术士,声音也有些轻了,“3.14159,工匠们用事实证明,这个计算结果,注入的铁水正好符合。老实说,与其把精力放在这里,不如……”
“这个比例是怎么来的呢?”
伊尔宾的脸上终于闪过一道轻松的表情,好像话题回到了他熟悉的领域:“这当然是您的功劳,以355除以133得出的结果,这个精确度已经足够用在建造大穹顶的各个方面了。”
“这不是精确度的事情,”上师摇了摇头,“而是,这里面蕴含着奇妙的魔力。”上师注意到了他紧皱的眉头:“这个魔力,抱歉用了这个词汇,可能和我们平常说的魔法和魔力不是一回事,我们不太信巫术这一套。这个魔力的意思,怎么说呢,是蕴含在我们表象世界背后的机制……”不仅仅是伊尔宾,在场的工程术士们都似懂非懂,艾尔玛只能让他们散了继续工作。
“伊尔宾师,您能理解艾尔玛上师的含义吗?”一位工程术士请教。
“不能,完全不能,没有魔力这种东西,有的只有计算、精确、搬运、建造,”伊尔宾非常坚定,“你们还有别的任务,用艾尔玛上师的公式,完善直角三角形的斜边,需要一个数表。穹顶向上建造,需要三角形的架子结构,斜边的长度要算出来。
“不要一副疑惑的表情,还等什么?这是有用的。”伊尔宾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。
一张莎草纸信件在艾尔玛收到的兽皮纸信件堆中十分显眼。莎草纸信比较轻薄,怕是不舍得花钱的人用的东西,艾尔玛想不到是谁。然而,看完这封信,艾尔玛提笔就开始回信。
“致不具名的你:
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到我的手稿,但是我十分确定的是,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,你感受到了数之趣,实在太难得了。另,称呼我上师即可。
我有一个直觉,我想和我的同僚交流,但是似乎他们无法理解我。当然,他们是非常优秀的工程术士,他们和我一样醉心于建造大穹顶。他们试图把圆比用两个整数相除的形式表示出来,以方便工程使用。我很赞赏这个想法,但是我的直觉是,圆比有着神奇的魔力,可能需要很大的两个数,或者,根本不能这么表示。
我发现,直角三角形三条边除了3、4、5和5、12、13的组合,还有其他很多组合。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,这其实是最简单的情形:两边为1,斜边是一个怎样的数字呢?当然我说的不是计算,而是,它有没有什么奇妙的特点?
说多了,最近或许灵魂出窍,被至阳之神吸走了,总在想这些没什么实际用途的东西。既然你喜欢,分享你一些有用的。
工程部在建设高台,需要在顶层用1块石料,第二层用2的自乘块石料,第三层用3的自乘块石料,以此类推,一共若干层,那么一共用多少块石料。我已经有了一个通用的方法。留给你思考。
最后,要不要留下你的名字?我可不想每次开头都写一个“致不具名的你”。
飞鸽附有一枚铂币,莎草纸太容易破碎了,请买一些上好的兽皮纸。
祝福。
艾尔玛
帝国工程部计算局”
11
“尊敬的克莱尔,听了您的描述,我已经了解了您的情况,我们对此深表同情,”锡城富商的回答让商队松了一口气,“我们锡城同样反对中土帝国的战俘祭祀行为,至阳之神是全知的,是全能的,是至善的,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活人祭祀,中土对至阳之神的理解根本不对。”在琉璃城汉格尔那里受辱的商队队员几乎哭了出来,看来老朋友也是可以不翻脸的。
“契约中约定的蔓树油,我们锡城可以接受延期,等你们下一次周游再履约。不过有一个小小的请求,希望你们能接受。”
克莱尔十分激动:“什么条件,您尽管说。”
“也不难办,下一次您过来,付五倍的蔓树油。”
“啊?”克莱尔一下子从梦中醒了过来,幻想着,“是您付五倍的铜币吗?”
“我们还是付原来约定的铜币,只要你们接受这个条件,违约这件事情,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,”锡城富商郑重其事地回答道,“您违约了,不管什么原因,您应该明白,在我们商人之间,违约意味着什么,我这个条件,已经是顾念我们这些年的交情了。”
“相信我,我们没有别的选项了,”克莱尔也不打算说服任何人,“履行契约是我们的根本。”
“克莱尔队长,这件事,只能这样,但是另一件事,我们一直忍气吞声,”看来商队有了新的发现,“我们之前以为,伊莲娜写信,是在向其他地方的商队寻求帮助。”
“哦,难道不是吗?”
“我凑近一看,她在莎草纸上写的画的,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数和符号。她已经害过我们一次了,现在又如此浪费莎草纸,我们还要忍吗,只是因为她的小男……”
队长打断了他的抱怨:“浪费是绝对不行的。但是,我听辛洛林说,莎草纸花的是他的铜币,相信我,伊莲娜吸取了教训。”队长知道,无论如何回答,看上去都像偏袒,“我们再努努力,如果不行,最差的情况就是在低地干活,赚钱回家乡。相信我,一切都会好的。”
克莱尔抱有期许的地方,只剩下更东的方向——中央之海的海间一带。以往,商路向西可以延伸很远,然而现在已经被中土帝国征伐,贸易也被帝国所控制;锡城是东向的传统终点。这次,要继续向东。
伊莲娜把回信绑在了信鸽上:
“尊敬的艾尔玛上师:
您提到的问题,我已经有了答案,莎草纸太小,我写不下完整的过程,结果是数乘以数加1乘以数之两倍加1,最后再除以6,我相信我们得到的是同一个答案。
我产生了一个更有趣的想法,我觉得你会感兴趣的。你的问题是整数的自乘相加,反过来,每一项都是1除以整数的自乘,把他们加起来,会逼近什么?计算起来或许会麻烦。
您提出的证实,实在是颇有价值,我在您的启发下,也有了一个看法。
我们不妨假设,二之根,可以表示为上比下,这里面的上和下都是整数,不可再化简。我们以二之根自乘,得二,以上比下自乘,得上乘以上比下乘以下为二,即上乘以上等于下乘以下乘以二。
右边必然是双数,则左边的上乘以上也必为双数,则上必为双数,则上乘以上必为双数乘以双数,这样一来,右边的下乘以下也得是双数,那么下也只能是双数。
但是,我们回到一开始的原点,上比下是不可再化简的,可是我们刚才得出结论,上和下都是双数,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:我们一开始的假设就是错的!不过,我这个证实的方法,似乎是一种反向的思路,还需要您明察这其中有没有漏洞。
我觉得,我或许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,当然这个天地只是一个比喻。可能有很多很多数字,并不能表示成两个整数的比值,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玄机。尤其是圆比,我虽然拿不出办法去证实,但是直觉告诉我,它也属于这种情况。
另外,是时候发明一套更简单的符号系统了,您以为呢?
我的名字是伊莲娜,是的,就是那个伊莲娜,对那件事,我很抱歉,作为往来各地的商人,我应该尊重你们的习惯,但是,想挽救作为祭品的生命,我不后悔。
祝福。
伊莲娜
于锡城港口”
12
“我相信,至阳之神不会让如此不和谐的数字存在于宇宙万物之中,”伊尔宾坚持认为,再复杂的数字,也是两个整数相除的结果,“但是,重点不在这里。”
计算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,上师的称谓也省略了:“重点在于,艾尔玛这是条邪路,对计算资源的耗费是无止境的,而且,这个行为没有实际的工程意义,对于建造大穹顶没有进一步的帮助。”这句话得到了计算师们的一致认同,他们近期的计算工作量实在是过大,更可怕的是,他们在为一些没有目的的事情计算,比如,对一除以整数的自乘做求和,这种计算的意义何在?虽然艾尔玛并不急着等到结果,但是这种无意义性正在摧毁计算师们的心智。
“尊敬的至阳之人,塔林总长,有一件事情,想听您的意见。”伊尔宾恭敬地问道。
“伊尔宾师,你大可以讲。”
“您认为,世间有没有数,不能表示成两个整数的除法?”
“恕我直言,应该没有这样的数,比如三个沙果,分给五个人吃,那么每个人吃五分之三个沙果,这是儿童都知道的事情。让我举一个反例,那断然是没有的。”
“艾尔玛公然宣称,有数不能表示成两个整数的除法,他认为圆比可能不是,一一之斜边不是,很多都不是,我觉得他走火入魔了。”
“原来,你和艾尔玛闹矛盾了,艾尔玛是个稍微有点个性的人,别太在意。”塔林总长必然是要充当和事佬的角色。
“既然艾尔玛如此宣布自己的理论正确,不如摆一个擂台比试比试。”
“好主意,可以让工程部的各位都见识见识。”
“世间之数,要么为整数,要么为一个整数对另一个整数的比值。这才是宇宙间和谐的体现,才是至阳之神在人间的映照。二之根也必然如此,难道,你认为世间有这种不谐之数存在,简直荒谬绝伦,艾尔玛,你贵为帝国重臣,这太有失体面了。”
“莫不如我证实给您看。”
“证实是什么意思?”塔林总长皱着眉头,对这些莫名其妙的词汇十分反感。
“证实就是……这个不好描述,接下来就是一例证实。
“如果你说得对,那么二之根,可以表示为上比下,两边自乘,得到二等于上乘以上比下乘以下……”艾尔玛把伊莲娜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,按说应该提到伊莲娜的名字,不过考虑到伊莲娜在中土闯下的祸,他还是不提为好。
艾尔玛的思路惊呆了所有人,纷纷拿起笔模仿的验证。议事堂的诸位无不啧啧称奇。
“恭喜,艾尔玛,你是对的,”塔林总长带领众人鼓了鼓掌,“你通过这种计算得到了一个我们从没有想过的结论,这拓展了我们的边界,我将向至天呈报此事。”听到至天的称谓,众人齐刷刷集体呼喊:“呼!至天是至阳之神在人间的化身!呼!”
艾尔玛用了好几只信鸽来回信:
“致伊莲娜,
你不必感到抱歉。关于祭祀事件,我支持你的想法,至阳之神不是残酷的神祇,他一定有他的想法,我们渺小的人类尚未参透。
感到抱歉的应该是我。你关于二之根的证实方法震惊了中土。我理应提及这是你思考的精华,但是,鉴于帝国对祭祀之事仍抱有敌意,我没法这样做,希望你能理解。
为了表示歉意,我把我关于数术的一些拙见分享给你。中土工程术士只关注于能够立刻实用的数术,一旦超出了这个范围,他们便了无兴趣。你是能理解这些的人。这里面有你理想中的符号体系,还有几率等学问。一只信鸽怕是不够,我用了几只信鸽,你会分批次收到。
等风波过去,我请你来中土共同研究数术。
祝福。
艾尔玛
帝国工程部计算局”
“至天对你的学问十分满意,”塔林总长宣布,“工程部将设立一个新局,数之局,由你掌管。”
“那计算局的工作?”
“大可放心,计算局的工作继续由伊尔宾负责,您就不必操心了。”塔林总长补充道,“计算师将由你和伊尔宾共同管理。”
这听上去有一些奇怪,然而塔林总长说的话不可辩驳,艾尔玛只好做出欣然接受的样子。
—未完待续—